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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培元教授谈对外汉语教学的学科认识(上)

发布日期:2010-12-09  作者: 点击量:

李培元于1947年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在北京一中等校担任语文教师。1953年起,先后在北京大学、北京语言大学从事对外汉语教学与研究工作。历任北京大学外国留学生中国语文专修班汉语教研室副主任、主任,北京语言大学外国留学生来华部副主任、编辑研究部(语言教学研究所前身)主任等职。曾主编《基础汉语课本》,参见编写《汉语教科书》等多种教材,发表有关对外汉语教材、教学法的论文十余篇。19811983年,在日本东京大学教养学部教中国语文。

张伟:50年代初,新中国对外汉语教学事业刚刚开始,初创时期人们是怎样认识这一学科的?

李培元:在新中国建立以前,也有外国人学汉语,一般来说,都是个别的。他们学呢,也就是请一个先生单独教,都是随意的,没有什么计划的,所以这个新兴的学科刚一开始建立,人们一般对这个学科都没有什么了解,因而有不少的误解。

这个也是很自然的,对于一个新鲜事物不认识,开始接触,有些不正确的认识也是难免的。所以那个时候有人认为教外国人汉语,这不是很容易吗?只要你是一个中国人,你说的普通话标准,就可以了,没什么难的。一般人是有这种错误的认识,我想这也是可以理解的,难以避免的。

但是就我个人来说,我开始参加这项工作,进入教外国人汉语这个领域,我自己感觉着,碰到很多难题,有很多不能解释的问题。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五十多年了,我还是记得很清楚。

上一次我谈到了,我参加这个工作之前,有几年的中学教学经验。中学语文教学嘛,一般就是范读,然后领读,然后学生自己读,然后就是解释生词、造句、分析课文、概括段落大意,等等,就是这些。我想教外国学生也就这样吧,反正上课开始也就是先范读生词、领读生词、让学生读。但是一到让学生造句、让学生活动的时候,这个问题就来了,他们出现的问题是我从来没有想到的,真是千奇百怪。

比方说,我那时候教一个东欧学生班,有一个捷克学生,他叫何以让,这个学生我一直记得很清楚,是我一直不能忘的。这个学生很年轻,思想很活跃——一般外国学生都是思想很活跃的。他在课堂上造句、跟老师呼应时经常有这个问题,比如他说:“多先生是北京人。”那个时候是解放初期,老师不是都叫“先生”吗。但是“多先生”这个说法我从来没听说过,所以我就纠正他,说你这个“多先生”不对,必须说“很多先生”。他问:“为什么?”我回答不出来。这个为什么我确实不能解释。我说:“这是习惯。”他第一次也就接受了。

以后还经常有这种情况,就是中国人说汉语时不可能出现的错句。再比方说,一个动词做谓语的句子,他造句说:“张老师讲我们语法。”我说这个不行,你要说:“张老师教我们语法。”或者说:“张老师给我们讲语法。”他又问:“为什么?为什么‘张老师讲我们语法’不行?”我也想不出来正确的答案,就说:“这是习惯。”好像我唯一的盾牌就是“这是习惯”。

以后还经常有这种情况,就是他造的一些错句、说的一些不符合汉语语法习惯的不规范的句子,我说他错了,他总问我:“为什么?”我说:“这是习惯。”

有一次让我很尴尬、很下不来台,他又造了一个句:“墙挂着一张画儿。”这个不一定是他的原句,只是说他不会用方位词。我说不对,应该用个方位词“上”,说“墙上挂着一张画儿。”但是我当时解释不清楚原因,在斟酌,在思考,在说出我的意思之前,他一脸顽皮的表情,笑着跟我说:“老师,这是习惯?”我当时很不好意思,我心里想:大概他在下边给我起的外号就是“习惯先生”吧。这给我的印象太深了。

从我的体会来说,教外国人汉语,确实里边有很多问题需要研究,不是说你能说汉语、能讲中国话就能教的,这个确实不是。当然后来随着工作实践,我自己也加强学习,比方说读了朱德熙先生的《现代汉语形容词研究》这篇文章,我就知道了“多先生”不行,必须加上“很”,单音形容词做定语前面必须有个修饰语等道理。

还有一次我看到北师大的教授伍铁平的一篇论文,其中引用了苏联的一位语言学家的一句话。这位语言学家的名字我没记住,他引用的话是说:“当你把自己的本民族语作为外语,教给外族或者外国学生时,你才会真正了解你的本民族语。”我觉得讲得真深刻。很多语言学家来我们这儿作报告,说你们应该珍惜你们自己这块阵地,教外国人汉语这个语言资源是非常可贵的,可以帮助你们很好地研究汉语。

我开始进入这个领域,直到现在,对这件事的印象还是很深刻的。我说的这个捷克的留学生,后来做了捷克大使馆的商务参赞,回国以后就没联系了,他在大使馆时还偶尔有联系。他当时一脸顽皮的表情,带着一种滑稽的笑脸,我到现在都不能忘记。

张伟:从1950年清华大学成立东欧交换生中国语文专修班,到1962年外国留学生高等预备学校,12年的教学中,大家对这门学科的认识又怎样的探索?得出了哪些结论?

李培元:从1950年到1964年北京语言学院成立以前,也就是预备学校那个时候,这14年的时间,对外汉语这个学科重点就是单一的预备教育,所以就叫“外国留学生高等预备学校”。加了一个“高等”,我想有两个含义:一个是说明这所学校是高等学校,第二也是为了让留学生好接受,因为留学生到中国来就想上大学。为了培养留学生掌握语言技能,掌握汉语的听、说、读、写能力,然后能到中国的大学里去学一门专业,那个时候从事这门工作的干部、教师,都是一心一意地把预备教育搞好。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在认识上也有些进步和发展,现在我能回忆起来的有两点吧。第一,我们逐渐地认识到了,我们所教的汉语课不是理论性的课,也不是知识性的课,而是实践汉语课。从50年代开始逐渐提到一些教学原则、指导思想。最早我们提过“少讲多练、讲熟练透”,但是慢慢地觉得“少讲”和“讲透”有些矛盾,所以后来改成了“精讲多练”,这也是对这个学科的特点逐渐认识的过程。

另外,在课型设置上,从学生来说是一星期24节课,从老师来说是两个人带一个班,主讲老师上“讲授课”,上练习课的老师一种是复习,一种是练习。讲授课还是带有当时的以讲为主的特点,讲发音部位、发音方法、语法知识等。后来我们把“讲授课”改成了“讲练课”,教师上课要边讲边练,毕竟是实践汉语课,不完全是传授知识。甚至于大概是想规定讲和练的时间的比例,不然没有可操作性,大致规定讲练的比例是14。这也是我们对这个学科逐渐摸索、逐渐认识吧,还是有所前进的。到60年代以后提的一些教学法原则还是挺多的,特别强调“实践性原则”。

(本文节选自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北京语言大学对外汉语教学名师访谈录.李培元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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