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读宋代岳飞之孙岳珂所著《桯史》,书中谈到了辛弃疾。辛弃疾是著名词人,又是著名的主战派,少年时便参加抗金起义军,一生忧国忧民,为收复国土呕心沥血。其作品和人品可谓冠绝当时,照耀古今。在镇守镇江时,有一次辛弃疾在宴会上让歌女演唱他的旧作《贺新郎》,接着又演唱他的新作《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
唱后遍问宾客,希望能指出其瑕疵。座中人一片赞扬声,只有个别人勉强提出一些无关痛痒的“缺点”。辛弃弃似觉有不妥处,环顾四周,目光盯住坐于席侧的少年岳珂,鼓励他大胆发表意见。岳珂毫无顾忌,认为前篇《贺新郎》首尾两个警句:“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与“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词意有些重复,句式也缺少变化。而新作《永遇乐》一连用了4个典故,用典太多,有给人“掉书袋”的感觉。辛弃疾听罢大喜,当众肯定了岳珂的意见。
岳珂的具体意见是否可取,词家自可讨论。但作为一代词宗辛弃疾虚怀若谷、从善如流,虚心听取无名小辈的意见的态度,无疑是值得肯定的。纵观中外古今,举凡那些成就卓著的名人大家,无不把善于听取他人批评视作为文的原则。前苏联作家高尔基创作的《阿尔达莫诺夫家的事业》出版后,有一青年指出其作品结构上的弊端,高尔基认为可取,立即作了较大修改,重新出版;著名作家果戈理每有新作问世,首先是向各方朋友寻求严厉坦率的批评;我国著名作家赵树理、柳青,每有新作问世之前,总喜欢将手稿给农民群众诵读,然后根据他们的意见加以修改,直到农民朋友“听得懂”和“喜欢”为止。
“大度”,道理讲起来并不复杂,可要真正实践起来,将自己的作品公开亮相,让人家横挑鼻子竖挑眼,那着实是不太容易的。如果说在未成气候之前尚能做到,那么成气候之后便会困难得多了。因为在成名之前,无包袱可背,任你批评的言语多么尖刻,都可以视作“良言苦药”;成名之后便不同了,有了“名”的包袱,便会百倍珍重“面子”,甚至听不得任何不同意见。有位编辑朋友接到一个小有名气的作家来稿,因急于刊发,来不及与作者商量便作了小的修改。不曾想此人认为大丢面子了,又是来信要求更正,又是撰文批评编者。后来编辑部调阅原稿加以对照,证明编者的改动确有“锦上添花”之效。其实,那位作家要争的不是别的,只是两个字:“面子”。
做学问要有点胸怀,不能太好面子,做其他事情也概莫能外。生活中,不为长者讳,不为贤者讳,是我们常讲的话,但像岳珂那样给长者、贤者、领导提意见,是需要点勇气的。而作为长者、贤者、领导,要做到从善如流,敢于和善于听取不同意见,又何尝不需要一点勇气呢?从某种程度上说,“纳谏”更需一种勇气,这种勇气需要胸怀来支撑。
世上决没有至善至美、无瑕疵可言的人和事,重要的是看你有没有敢于正视自我的勇气。国外一位寓言家有句名言说:“聪明者自以为名满天下,恍然大悟时才知道自己的名声仅仅限于蚁冢的范围。”不管你是做人也好,做事也罢,摆脱这种“蚁冢的范围”,不为“蚁冢”所困,没有别的途径,那就是实事求是地看待自己,在生活中不断地解剖自己并虚心接受别人的批评,脚踏实地做一个求真务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