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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立的微笑

发布时间:2011-11-14  新闻来源:阎纯德 

方立总是微笑着,这是他对待人生的一种姿势。
  他走了,走得匆忙!以至于我们来不及在倒春寒的时候多寻得些鲜花为他送行。好在院子里的白玉兰都已绽放,那是杏坛这片热土为这位数十年如一日辛勤的耕耘者捧出的诚挚祭奠。
  两三个月不见方立在家属区走动的身影,我心里不仅滋生一种期盼,也生出一种忧绪。方立罹患重病后在家疗养,每日清晨和傍晚常在院子里走步。第一次见他出来锻炼,我向他打招呼:“一辈子没见你锻炼过,这是不是第一次啊?”他停下来,笑一笑:“是啊!我这个人很懒,从小就没有锻炼的习惯,到了生病的时候,才想起来……”我说:“我知道,这不是懒,是你舍不得时间;不过,现在不晚……”他对我笑笑,没有回答;然后便见他像打拍子一样,随着走步的节奏,将伸直的两臂和手掌在腰之下一左一右地摇着走向前方。他的笑,同以前没有两样,还是一位贤者的那种笑,除了真诚,还是真诚。
  他病后锻炼的走姿,还有他平时的微笑,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一直存在记忆里。我想,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姿势,左的,右的,空的,实的,或升华,或沉沦,或瞬息即逝,或永久长留,并按照自己的姿势走完一生。
  方立一生低调,是一位与人无争、与世无争的贤者,是一位学问大言语少的人。虽说他研究的是语言,说话却比一般人少;有学生对我说,即使是在课堂上,不管是英文还是中文,他也都“惜墨如金”,只说紧要的话,从不拖泥带水;而在大小会场上,他的发言也没有把话说到让人腻歪的份上,他的一生,说过的话,掰着手指也能数得过来。
  我与方立同在一个窄小的时空里生活,数十年来,每每见面,就是都在自行车上,相见时也要举一下手,点一下头以示致意。俗话说“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们都是这样的水。
  在我的印象里,这一生也没有与方立说过几次长话。我在外语系担任过一段时间的系主任,1983年10月,他刚从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进修回国不久,有一天,我在办公室正听韦会说英语基础教学上的问题,这时方立出现在门口,我请他进来,他说不用,就在这说吧:“以后这政治学习是否可以不冲击教学?下午许多老师有课,学校还要开全校的会,或是系里安排政治学习,这很不好……”他的意见无疑非常正确,但是那时的中国还处在“拨乱反正”不久的过渡时期,政治依然可以堂而皇之地压倒一切,无序还可以很正面地占有“有序”的社会生活。我对方立说:“这个问题,我一定向学校反映。”这是我第一次听方立说这么多的话。我们这代人,在短短的一生中,少说也有一半的生命消耗在政治运动之中,对当今“80后”、“90后”的人们来说,这大概会被认为是百分之百的“天方夜谭”吧!
  似乎不食人间烟火的方立,在“文革”的烽烟尚没有消散之时,就已经悄悄地钻进了学术的丛林之中,经过国外理论语言学的熏染,到了20世纪80年代末,他在学术上已经到了一鸣惊人的程度。1987年秋,有一件校园佳话至今记忆犹新:学校评职称时,他胆胆怯怯地以讲师的资格申请副教授,学校通过后送到北京市最终评审组,经以王佐良教授为首的专家审核,认为他的成果应该是教授。消息传到学校,既令学校喜出望外,又让学校感到难堪——这么一个国内奇缺的人才竟然没有发现!其实,这也不怪学校,我们这个以从事语言教育为根本的大学,甚至是国内整个语言学界,对方立的尖端前沿研究实在是太陌生了。我们曾被封闭得如同井中之蛙,巴掌大的天空就会被视为辽阔无边的宇宙,所以才会不知乔姆斯基是何许人。他的《数理语言学》、《逻辑语义学》和《美国理论语言学研究》令中国语言学界的许多学者望其项背。他日后的研究日趋艰深,涉及了国内学界很少关注的数理语言学、逻辑语义学、生成语法理论、中心语驱动的短语结构语法等填补我国语言学领域空白的多项研究。
  文化的接受与传播及再造,是人类文化会通的必由之路。方立对于形式语言学理论的研究,使他成为中国杰出的语言学家。有一次,我们在办公楼东侧的牡丹小径上“狭路相逢”;我像是“逮”住了他,这个机会不能错过:“方立,我得向你老实交代——朋友托我买了你的《数理语言学》,我也翻了翻,拜读了几页,说实话吧,我没懂……”他哈哈一笑:“哎呀,老阎,你是在批评我吧?”这绝不是批评,大约这是“隔行如隔山”吧?
  光明地做人,磊落地做事,教书育人,是他的本分。在他成了名教授和大院长之后,名声和荣誉都没有蒙住他的眼睛,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真诚地待人接物,以低调的姿势走在我们中间。
  退休就是重返快乐的童年。当我们正在这个自由的乐园里潇洒地玩耍时,方立微笑着姗姗来迟。2009年,他刚刚踏进这个门槛,正准备其乐无穷地享受“返老还童”的快乐时,那一只黑手将他拉住了。我们扼腕,我们痛惜!七大车人马追赶他,那么多的学子和朋友呼唤他,希望把他追回,但是“追赶”终于成了送行!
  这是一个痛苦的季节,倒春寒死死纠缠着不肯离去。就在这时候,我们带着深深的惋惜、敬佩和思念,到那个交界处为他送行。我们本想送他一座春天,但春天迟迟不肯出场。好在越过八宝山之后,就是一望无际的春天,那里有花的原野,有万顷春色,在等待着微笑着的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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