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敬可亲的前辈、博学多才的导师、可遇而不可求的忘年交——盛成教授,走过了将近百年的人生之旅,驾鹤西去,给后人留下了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
斗转星移,盛成教授离开我们已有三个寒暑。然而,我一直觉得他依然生活在我们中间。
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一般人只是匆匆的过客;而几乎与世纪同庚,集教授、诗人、作家、语言学家于一身的盛成,从其富有传奇色彩的一生及其学术成就来看,他的名字无疑早已写在现代史书中。不是吗,他少年时代追随孙中山,是“辛亥革命赤心童子”;青年时代参加“五四”运动,参与组织长辛店铁路工人“二七”大罢工;和周恩来、邓小平等赴法国勤工俭学,在法国参与创建法国共产党。在转向文化教育领域后,他在法国用法文创作的纪实文学作品《我的母亲》,一出版便轰动法国文坛,一举成名,并成为法国作家协会会员。而后该书译成多种文字相继问世,出书在一百万册以上。其实,在《我的母亲》出版之前,盛成早已是法国著名作家罗曼·罗兰、保罗·瓦莱里、萨特等人家中的座上客。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国青年,来到法兰西,几年之后居然能用法文从事文学创作,并轰动了法国文学界,这在法国文学史上是绝无仅有的。时任法国总统的戴高乐将军对此惊讶不已,亲笔写信给盛成表示祝贺。
此外,他翻译了巴尔扎克的《传教士》,写了《巴拿斯的诗艺》、《谈法国的自由诗》、《瓦莱里》、《雨果诗的示范作》等多篇论文,介绍中国文化。法国政府为表彰盛成对法国语言文学和中法文化交流所作的巨大贡献,打算授予盛成“法兰西共和国荣誉军团骑士勋章”。不料,他却表示需要等待适合的时机。这位中国学者对此殊荣缘何持暧昧态度?他又在等待什么时机呢?
水流千里归大海,盛成——这位海外游子在眷恋着祖国,在热恋着故土。尽管他的几个儿女均已在欧美成家落户,儿孙绕膝的他却依然魂牵梦绕着生于斯、长于斯的热土。然而,在祖国“十年动乱”的年代,他的归乡美梦难圆。他在等待着,他在企盼着……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改革开放,犹如和煦的春风,吹绿了神州大地,也唤回了浮萍似的海外游子——盛成。于是,这位“东方之子”来到我校执教,成了我校法语专业教师与莘莘学子的良师益友。
在盛成归国五年多之后,法国政府大概终于悟出给《我的母亲》的作者授勋的时机成熟了。1985年初春,法国总统密特朗让法国驻中国大使马乐代表他授予盛成“法兰西共和国荣誉军团骑士勋章”,盛成教授高兴地接受了这个勋章。
盛成一定要以共和国教授、学者的身份接受这枚法兰西最高荣誉勋章,从中我们不难看出他对社会主义祖国的情愫是多么厚重!
俗话说:“叶落归根”,但是我要说:“盛成并非落叶,而是依附于深根的一片常青的绿叶,永远充满生命力。”不信,请看:
他的《我的母亲》(中文版)、《旧世新书》、《海外工读纪实》等著作,先后由我校出版社再版;《盛成文集》(四卷)于1998年底由安徽文艺出版社出版。中国现代文学馆辟有盛成展室,展出他的作品、藏书及有关文献资料。这里顺便说一句,我国著名作家巴金、老舍等都是他的好友。
这里再附带讲一个插曲。在我们龙年春节到来的前几天,盛成教授的夫人——李静宜女士收到了法国总统希拉克的亲笔贺信。从戴高乐总统对盛成在法国出版《我的母亲》之后的亲笔贺信,到密特朗总统对盛成授勋证书的亲笔签署,再到今年盛成回归大自然三周年之际希拉克总统给盛夫人的来信,我们不难看出盛成教授在法国国家领导人心目中的地位。法国历届总统看重的首先当然是盛成对法国语言文学及开拓中法文化交流所做的巨大贡献;但不言而喻,其中也涵盖着对其品德情操的赞赏。此外,人们当然不会忽略盛成所植根的土地——养育他的祖国。
前些天,盛师母对我谈其她与盛成相识、相交、相恋、结为伉俪,以及相濡以沫的难忘岁月。追忆往昔,真是年华似水啊!最后,她平静地对我说:“我总觉得盛教授还在……”
是的,这位世纪“东方之子”并没有离开我们。我正细读着《盛成文集》的散文卷,我在和作者一道做海外漫游,谈论人生哲理,探讨文学艺术……随着阅读,一幅现代史的画卷不时地展现在我的眼前。
是的,盛成教授是一片常青的绿叶,永远摇曳在祖国这棵大树的枝头。
(原载《霜叶》。2000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