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窗外鼓起了风箱一样呼啸着的北风，看来明天又要降温了，看来明天的路上一定又落满了被吹落的叶子，看来刘光明师傅要起得更早了。
之前觉着秋天来了，北语的校园里落满枯黄的叶子别是一番风情，却哪里了解清扫落叶的保洁工人们每天4点就开始的工作。
  
    3:50
    不到凌晨4点，四周漆黑一片。清冷的月光洒下淡淡的清辉，温度低到空气似乎都要凝滞。高大的树木在月光下投下了黑漆漆的树影。
位于北语会议中心东侧的一排平房，灯已经亮了。我看到路上已经有一位师傅骑着保洁车出发了。不一会儿，刘光明师傅从铁门中走出来，到车棚中推出了保洁车。
一天的工作开始了。

    刘光明师傅是我校后勤服务集团物业服务中心下属绿化部的保洁工人。今年是他在北语的第五个年头，去年他主动申请离开花房，专门负责保洁工作。
刘师傅分到的负责区是从学校西门到友谊超市路段、友谊超市周围、篮球场北面、小花园以及11楼通往澡堂的路段，他们的作息时间是从早上3点半起床到7点，下午2点到5点，工作内容是清扫两遍责任区，需要倒四次垃圾，有时在早上9点到11点还要加班清扫。进入秋天，他们的工作又多了一项：清扫落叶。
4:00
    凌晨四点钟，没有海棠花未眠，一路上静悄悄，只有呜咽的风声和保洁车走在路上发出不间断的响声。
“师傅，你们规定了必须要这个点儿起床吗？”
“没规定”，刘师傅一边骑着车一边说：“我们要在7点半之前扫完，你们8点的时候上课上班，人多了不好（清扫），有尘土。”
“那您一年四季都是这点儿起吗？”
“像夏天就4点起床，下雪就3点半起，不用车，我们扫一条路出来，然后有铲车铲雪。现在叶子要是多的话，就得3点半起了。”
刘师傅说，他一般晚上睡得比较早，9点就睡，但睡眠质量不太好，夜里两点多钟的时候就会醒来，然后再过一会儿就该起床工作了。

4:27
    距离天亮还很早，刘师傅已经来到停车场附近。他下了车，拿出大扫帚，“今天赶得好，第一学生们放假，第二昨天晚上没刮风。”地上的叶子不是很多，刘师傅很快就把叶子扫成了一堆，他转身小跑着把大扫帚放回到了保洁车上，又拿出了车上的铁锹和小一点儿的扫帚，将第一堆落叶倒进了车斗里。
保洁车向前推进了一段距离，刘师傅开始清扫下一段路。
通往澡堂这条路上的垃圾桶是敞口的塑料大桶，刘师傅把垃圾桶提起直接放进了保洁车。之前我看着保洁车，感觉并不大，没想到却能容得下两只垃圾桶。
路灯暖黄色的灯光只能起到照明的作用，寒冷的空气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我们，现在是11月的北京。我在出门之前看了一眼温度，0℃。在我穿着厚外套还被冻得跳脚的时候，我看到刘师傅穿的不多，外面一件灰绿色秋季薄外套，里面露出秋衣的领口。我问：“刘师傅，你穿得不多，不冷啊？”
“不冷！干一会儿活还热呢！”
刘师傅是湖北襄樊人，语速有时候很快，说话时带着方言口音。大概是因为担心对方不容易听懂，所以每次对话，他都会先停下手里的活儿，说完了再继续扫。
4:50
    经过澡堂沿着路一直走到尽头，是物业服务中心的办公室，在办公室对面的墙上挂着中心的宣传展板。刘师傅走过来指着最后一块表彰的展板，很自豪地说：“去年评的，第二个是我！” 展板上写的是2013年“集团服务标兵”。
刘师傅说，评标兵主要是根据工作情况，看负责的路上有没有纸、塑料袋。说到这里，刘师傅很自信：“我的（路段上）基本没有纸，而且还是人多的地方。你看像14楼、澡堂、物业服务中心都是人多的地方。”

5:00
    很快保洁车装满了落叶，刘师傅骑车到家属区垃圾站倒掉树叶后回来继续清扫西门到排球场前的路。此刻大概是清晨5点。
    刘师傅沿着路边儿扫着落叶，大扫帚和地面摩擦发出“刷刷”的声音，他突然说了句“你爸妈牵挂你吧？我也特别想孩子。”
    天气寒冷，刘师傅点了一根烟。是五块钱一包的红梅。刘师傅今年51岁了，之前在襄阳老家，用他的话说 “起早贪黑做小生意”。“我要出来（打工），家里人不让。后来生意不好做，就出来打工了。”
    刘师傅靠自己打拼在家里盖起了二层楼房，一层出租出去“收房租”，二层自己住。孩子们也都已工作，他一个人来到了北京。
我问他“房租也能应付生活了吧，您两个孩子也都工作结婚了，还用得着跑北京来，还这么拼啊？”
“收房租也够生活的了。我不用工作我也能过的，但我觉得我这个岁数还能工作啊！”
刘师傅停下来，手里拿着扫帚说：“他们（家里人）一直以为我在花房（工作），家里人不知道（申请做保洁工人一事）。前一阵子花房没什么活儿，我闲着不痛快，申请出来干点儿痛快的工作（扫马路）。”
绿化部工作分为三块，浇水、护理植物花草还有扫马路。申请出了这个部门就不能再调回了。“那师傅你后悔吗？”我问。
“不后悔，玩个痛快的。”师傅很憨厚地笑了笑，“我还能干得动，干不动就回老家。”
5:30
     在当保洁工人的一年多时间里，刘师傅做了很多好事。
     “有个哈尔滨的姑娘要在北语应聘到外国去当志愿者，丢了包。我扫马路时就捡到一个包。她丢了包她很着急呀，里面有她的毕业证书，还有其他的证，没有的话应聘不上。她又不知道包掉在什么地方了就到处找，找不着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坐在路边，准备问一下扫马路的，就问到了我。我把包还给了她。”
“她拿了五百块钱，还要管我吃饭。我都没要。我说你是孩子啊，还没找到工作。这个姑娘叫倪飞（音），现在还经常打电话过来和我问好，‘师傅你还好吧’。”师傅说到这里很开心。
“孩子们在外边儿真不容易！”刘师傅感叹。
还有一次，刘师傅在篮球场一侧的凳子上捡到了一部苹果手机。有人和他说关机拔了手机卡，他没有，他等手机的主人打电话来，失主是个留学生，刘师傅把手机还给了她。让刘师傅有些介意的是“她说了句‘手机丢了，我爸爸妈妈要打我’，拿上手机转身就跑了，连句谢谢也没有。”不过刘师傅接着说：“可能美国人就是这样吧，他们觉得他们的东西就是他们的。”

     刘师傅不止一次提到他很羡慕大学生。
“在我们那儿，上大学都有本事。我特别羡慕上学的。”
“我上到了初中，那个时候‘四人帮’，学生们都勤工俭学，上学的时间就很少。那个时候整个中国的农村都很穷，七几年的时候也没吃的，家里穷得读不起书。”
“我很后悔。我特别喜欢读书、喜欢认字。小学的时候写作文，在学校里是一二名。”
刘师傅喜欢看小说、侦探的书。在提到家乡襄樊时，他还解释，襄樊改了名字，现在叫襄阳，是《射雕英雄传》里的襄阳城，在《三国演义》里，刘备三顾茅庐三请诸葛亮也是在襄阳城。
    他还很关心时事，经常看一些杂志。他还问我现在大学里来自农村的大学生多吗，担心农村以后就没有什么大学生了。
他说：“国家也在担心这个事，城市的大学生不愿意去农村工作，农村的孩子又考不上大学。农村的孩子可怜，父母老不在家，都是留守儿童。家里都是爷爷奶奶，爷爷奶奶又没什么文化。我家里的小孙女，她上三年级了，问我很多问题，我都答不上来。”
    他也关心大学生毕业之后大多选择大城市工作和生活，“生活压力大，可以到二线城市去，别留在北京、上海。我知道的博士生一个月工资七千多不够花，房租就要三千多，还有同学聚会、结婚、生孩子。”
 
    他说他在北语的生活还挺好的，“领导、主任对我们挺关心的。学校给我们上了养老保险一个月400多，我们自己掏两百多，医保都有。下午下班回去吃个饭，衣服一换，洗个澡和同事们出去溜达一圈，有时间就和同事喝个酒。”他很满足地笑笑，由中国农民自有的憨厚。
刘师傅平时挺想家里的，但他们的工作没有休假的时间，一年到头他只在过年的时候请假回去十几二十天，和家里人过个年就马上回到北语。说着他拿出手机，叫我一起看他手机里存着的孙女的照片。
刘师傅一边翻页一边说：“孙女给我打电话，‘爷爷我想你了！’”
照片里的小姑娘很可爱，两根小辫子梳在两侧。
6:50
6点50左右，路灯熄灭了，有些暗淡的天现在已经蒙蒙亮了，刘师傅也结束了凌晨的工作回去休息，准备早上9点的加班。

7:00
    路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路上干干净净。
一天的工作开始了。

刘光明师傅倒垃圾

刘光明师傅在清理街道

下午的工作快要结束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