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所在的位置: 首页 -> 原创天地 -> 正文

是石头要开花的时候了

发布日期:2012-08-09  作者: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 研究生 田楠 点击量:

陶锋:清华大学哲学系美学博士。大力士中国国家队成员,多次参加中国及国际大力士比赛。诗歌曾获过全国以及省市多个诗歌奖项,电影剧本获得国家级奖励。现兼职任中央电视台纪录片美学策划。曾受邀作为嘉宾参加湖南电视台《天天向上》节目,在天津卫视《非你莫属》节目中成功竞聘。此次参加北京语言大学第七届“人文学术月”,获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场论文二等奖、书画艺术专场(非专业组)一等奖。

已经是第二次见陶锋,他拉个大空拉杆箱,长羽绒服及膝,但一眼看上去还跟第一次见他同样结论——“跟山似的”。

上次是学术月专场,被眼尖的女生叫着拉起来合影,这个身材宽阔的大个子镜头前笑得小心腼腆。

坐定才知道,之后他要去借书,才拉了这么大一箱子,忙毕业论文。

呵,这架势。

“喝什么?要牛奶吧。”

嗄?这便越发像亦舒《异乡人》里几近温雅完美的靳怀刚了,每日送雪白的喇叭花,公寓中空气新鲜如滤,清如水晶。

谈起学术月获奖的绘画,他画了幅《Windows显灵》,拉斐尔笔下的圣母被换成Windows那个四色招摇的旗帜,一群圣徒在电脑桌面上仰首慨叹。比起这批判的调子,我倒更喜欢一幅叫做《鱼遇》的小画,淡蓝背景上两条剖开的鱼,有种奇异的惊悚,像穿行在灌满冷风的楼梯间里,打个哆嗦后的清醒。

“回乡下老家,有两条干鱼,我就很感动。两条鱼身上的纹理很清楚,我想生前在水里面没有相遇,死后却是以这种方式很坦然、很剖腹相见得形式遇在了一起。就是一种感觉,孤零零的挂在那,想到它们的生命的浅薄。”他很认真地解释。

我瞥眼窗外青绿不减的草坪和灌木,想起他有首诗写“春天,我是透明的绿。摇摇,点点,轻轻,悠悠”。

是了,眼前这个高大健硕的人,怎能心细如尘ς

网上有好多采访他的视频,初看这个三十出头的清华博士,写诗,创作小说和剧本,拉上吨重的大车,被媒体称“中国最强壮的博士”,在各种综艺节目上显山露水。

可眼前的他,一副眼镜,套头黑色帽衫,印着清华校徽,讲起话来有点局促,不长时间地直视,除了谈起美学和哲学。

“现在很多艺术是阿多诺所说的文化产品,人变成了机器上的一个零件。什么是真正的艺术?安迪沃霍尔,他的玛丽莲·梦露算不算真正艺术,能不能引起我们的警醒?但有一点,他是对艺术规则的一种反叛。”咖啡馆里人多起来,他提了提声音,眼里有光。“我想要告诉现在的人们,他们看来很丑的东西要比电视上看起来很唯美的东西要更有艺术价值。”

他总说起阿多诺,说最近在作关于阿多诺的研究,学术月上获奖的论文也是关于阿多诺的美学价值的。

这么一个痴于哲学、开口闭口艺术见解的博士,重新回到学校前工作过五年,干过外贸,开过健身房。

“我其实从小一直就比较喜欢艺术,我发现那种环境不适合我……”言中不乏失意。

“你知道柏拉图的洞穴说,有一些人被火把照亮看到真实的东西,他就不能再忍受黑暗了。我也是,我已经推开了一扇窗,我就不能够在黑暗里面再待下去了。那块地方不属于自己,每天被钉在生活的轨道上。”

他从实际的物质中慢慢走出来,按他的说法是回不去了,渐渐形而上,就像他的专业,本科金融,硕士哲学,博士美学。

之前我一直不觉得他是个要坐冷板凳的人。

自从专场上的姑娘认出了当过《天天向上》主角的他,在网上知道他有诗歌剧本各种创作获奖,更要命的是看到《非你莫属》的竞聘环节。

张绍刚说怎么向大家证明你有才,舞台上便被带上一只撑得壮实的背包,看样子拿的人窝腰屏气,不是一般重。他随手一抡,接过来,“别忘了我是大力士”,得意之情尽现。

然后各种奖状奖杯倒了一地,得了个“证件哥”的名号。

我还以为他会拿上来几幅油画,或者念几首诗,他还说过喜欢舞蹈和长笛,什么不行啊。所以我没忍住,问他。

“那是他们设计的,把证书都倒出来,有气势,封个什么证件哥,要节目效果。只要不是歪曲,我都无所谓。”他说。

哦,这样。

他是个很清醒的人,清楚地看待自己。说到他获得的那些荣誉,“其实我是有点沾沾自喜的。它们是我人生的一个节点,我不指望它们带来金钱、荣誉,那是我的经验。我老了的时候还能翻出来看看,说哦,这是我的曾经。”

看过他自己在网上的一个帖子,他介绍自己“其实就是按照小学老师的基本要求‘德智

体美劳’发展……希望把艺术、写作、哲学做到世界水平”。

其实这话是很自负的,尤其衬着那些花花绿绿的名号。

又看到底下一个网友的跟帖“奇怪,即使交朋友也对全面发展、看起来没有瑕疵的人会敬而远之,更喜欢那些有缺陷的、会犯小错误的人”。

呵呵,对了,差不多就是这感觉。

但是你看着坐在对面这个正在找工作,也有纯粹学术坚持的人,你会知道,他也向什么妥协,他还保有什么。

他在央视做着纪录片美学策划的兼职,“前一段拍一百集故宫、十二集故宫,撰稿的时候写太和门前的一对石狮子,我想用拟人化的方式,母狮子抱着小狮子,把对话用动画的形式表现出来。”

嗯?我心中忍不住微微笑。

“结果没通过。”

毕竟是央视,毕竟是纪录片,毕竟。

“那要是让你自己拍纪录片,你来策划,你要拍什么?”

“我就自己拿个DV机,我会去找一些边缘人物。看过一个纪录片,我挺感兴趣的,讲一个算命的老头找了个痴呆老伴,还有表现妓女的生活方式……”

低头,杯里的巧克力有些凉了。我又想起他说的看到干鱼心生感动,想起柴静写关于妓女的文章“当你在为生存而挣扎的时候,咱们就是平等的”。

还是那句话“生命本身并无羞耻”。

“我想那里面有被我们忽视的东西,人的共性的东西,对苦难的体验。当人生活在一种被漠视,处于体制之外的时候,你会想到现在中国会有那样生活着的人。”

如果他真的拍了,我想我会去看的。

其实他最吸引旁观者眼球的,是大力士的身份。学办的几个老师听说拉车的壮举,惊呼咋舌,百度之。

谁又不是呢?

“其实我小时候身体特别不好,这个手断过一次,这个手断过两次。”他把胳膊举过来让我看。

天哪,歪的。我口中惊呼还没落,他现在是个大力士?

“我从来不出去玩的,一出去翻栏杆,翻过去就摔断了。还有一次刚摔断好了,又滑一跤,我也没哭,就回去告诉我妈,妈,好像手又断了。”

呵,他讲的像笑谈,我能想见一个七岁的小男孩那副无可奈何与恐惧。

“开始以为没事,后来到医院,医生说骨头没对住,就拔出来一点重接,也没有麻药。”啊?我已经感觉背后凉飕飕的了。七岁啊,七岁的小孩。

“还记得当时的感觉吗?那得有多疼啊。”

习惯了,习惯了。”他讲着过去,“当你从小接触过那些东西的时候,承受力就会强些。”

上了高中之后,他开始锻炼身体,练田径和篮球,动机却是因为觉得自己体型不好。

“我体育班上倒数,中考体育不及格。我就自己训练自己,买了很多田径的期刊和教材,

就自己练。我这个人比较喜欢自学,画画,讨厌基本功的枯燥后来就自学了。我的评判标准就是一定要有想象力,艺术本质是想象力。”又讲到艺术了,他笑着讲回来,“我以前学习很好,体育不好,我就要补起来。”

他大学又开始练健美,读到博士开始尝试大力士,今年加入了国家队。腰伤、膝盖伤,今年都比较严重。他家里人都跟他说不准再参赛了,他拗着股劲,一气儿参加了四次大力士比赛。

我尝试理解这种运动的快感,他告诉我除了享受荷尔蒙分泌的自我极限挑战,体育比赛更多的给人一种崇高的感觉。“崇高感只有一种,人在面对自然是不能克服,但从心理上克服了,产生一种崇高感。”

写作是他表达自己的一种方式。

“其实写第一个电影剧本就为了钱,有两万奖金,写了就中了”。

耸肩,大家一起笑。

“我不喜欢主旋律,我喜欢的是一些别人看不懂的东西,我自己最好的《离经》那首诗,很长很长,从来没得过奖。”

才知道他写了十几年的诗,第八年才开始投稿。

他喜欢德语诗人的诗,里尔克、策兰、瓦雷里。像阿多诺说的艺术品是一个谜,他说你是要进入到里面去,入迷之后才能慢慢地解迷。“他们的诗给了我很多从日常的语言中得不到的东西”。

一个沉潜在语言的谜里还万分享受的人是忧郁的。

“我是一个忧郁的人。忧郁是人的本性,得通过艺术表达出来,不可能离群索居,过着洞穴人的生活,所以只能变成一种艺术形式。”

“你会觉得是负担吗?”

“不是,没有忧郁,说明你没有理解。”

他没说理解什么,但已经够了。

午饭的时间渐渐把咖啡馆的空气撑得膨胀,老板甚至还牵进一只乳鹰。我不能免俗,照例问他今后的打算。

“预期目标是先当十年老师吧,攒够了钱就专心搞艺术。但是还是觉得浮躁,不能静下心来做些什么,斯宾诺莎磨眼镜片能磨一辈子,无所谓,是吧。”

听着他一个个对艺术的计划,我说你还挺清醒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清醒是要付出代价的。”他从不插话,这是第一次,又急又硬。“付出的代价就是让我家庭经济负担很重,现在还无法去养家人。”

所以你知道他说的坚持是真的。

他喜欢的诗人是个14岁就开始写诗的犹太小伙子,策兰。这个当年21岁的年轻人甚至在纳粹集中营的隔离区还在翻译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策兰有首诗,写给他爱的女孩,他说,

“是让他们知道的时候了!

是石头要开花的时候了。”

陶锋说他喜欢这种思想从坚硬中绽放,我相信他是这么看的,因为我问他艺术、哲学、文学在他生命中的地位的时候,他略顿了一下,

“我的生命就是这些东西,它们就是我。”

 

分享到:

热点新闻

热点专题